不多时,一桌桌热气腾腾的宴席便已经摆好。
林浊坐在北首,秦卫、杨展及马老四、何吴我、白眉分列下座,桌上摆放着西北当地特色的火烧羊肉,香气四溢,让人食欲大动。
可除林浊在那儿大快朵颐外,其他诸人均是没有吃饭的心思,尤其马老四等人更是味同嚼蜡。
“吃呀,怎么不吃?”林浊抬起头,抹了抹嘴角渗出的油水,对着马老四等人说道。
见马老四等仍未回话,林浊接着说道:“怎么,马先生还在为你们寨主的事发愁么?此事我刚细细想过,诸多细节还需与你们寨主从长计议,譬如兵源如何清点、队伍如何整顿、你们寨主的职属如何安置都要再作商量。可否由马先生转达,让你们寨主亲自来一趟,或是我们约个地方也行。”
“不瞒大帅,在未能与官府和解之前,我们寨主是万不能下山的,寨主是山中兄弟的定海神针,寨主不在兄弟们的心也就乱了,恐多生事端。如大帅有什么要求,马某尽可以转达!”
马老四直接堵绝了林浊想要出损招计擒马铁骝的想法,但他又不可能真的同意这姓马恶匪投诚,在没想到攻山良策之前,只能是虚与委蛇,先使缓兵之计。
是故,林浊只好岔开话题,随便瞎聊了几句,又寻了个由头出了大帐。
林浊走后,马老四等人猜不透他的心思,更是坐立难安,只得假装闷头吃饭,其实三人也是各怀鬼胎。
马老四心里惦念着怎么说服林浊,好完成差事,向马铁骝邀功。
何吴我就只想着怎么能快点了结此事,待回山后再想个法子逃掉,远离这是非之地,西北恐怕是待不下去了。
而白眉心思最为复杂,他知自己在马铁骝处没有前途,全然只想着怎么攀上林浊这棵大树,是故他一直都没有揭穿自己与林浊的关系,就是为了留条后路。眼下马铁骝让他来出使西北大营,正是个好机会,怎能错过!
念及此,白眉忽地一皱眉,悄声对马老四说道:“马总管,我这肚子有点不舒服,恐怕要去方便方便。”
马老四正自发愁,听他这么一说更是不耐烦,摆摆手连声道:“去吧去吧,都是些什么人。”
白眉得了他的许可,立时起了身,还真是装着肠胃不适的样子,有模有样地走出了营帐。
好巧不巧,白眉一出帐,一模样精干的带甲兵士便立时迎了上来,警觉地使了个眼色,随即做了个请的手势。
看这架势,此人似是专门在候着他一般。
莫非是林浊要请我过去?白眉心如明镜,也不虞有诈,跟着那兵士便走了。
兵士带他到了旁处一间营帐,立时止住,又做了一个请的手势。
白眉抱拳谢过,按他指示进了营帐,只见帐中一清瘦男子正背对着自己,待听到声响,方才转过身来。
此人面容清秀、眼睛机敏,不是林浊又是谁!
林浊见白眉进来,忙行礼道:“二当家的好久不见!近来可好?”
见林浊如此恭敬,还主动向自己行礼,白眉受宠若惊,立马抱拳回礼,叹道:“大帅折煞我也,托大帅的福,老夫过得尚可,只是深陷泥污,有些身不由己。”
林浊哈哈一笑,道:“老哥,咱们明人不说暗话!你此前待我不薄,现在我既已做了当朝元帅,自不会亏待了你!只是眼下正是剿匪的紧要时刻,有些事可能还需要仰仗老哥你呀。”
白眉也是个明白人,立时投桃报李,应道:“但凡大帅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但说无妨,白某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!”
“好!白老哥,不知你眼下在马匪中担任何职?”
白眉面露赧色,道:“不瞒大帅,自我投了马铁骝后,马匪对我冷淡得很,不过是虚养着,未曾给什么职务。此次出使西北大营,也是觉着我江湖阅历丰富,说不准能帮上什么忙,这才想到我来。”
想不到这白眉堂堂一个倚马寨二当家,竟连一点小小职务都没有混上,这也忒没用了!
但林浊面子上还是说道:“噢!无妨,燕然山的布防及策略你可了解?自延州之战后,马铁骝立时对燕然山的岗哨防备作了整改,我们俘获的那些匪众均是不知。”
白眉立时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,连声说道:“大帅,尽管我在山中并无职务,但那马铁骝对我也还算礼遇有加,在山中行走颇为方便。待我此去,即将山中情况细细打探,再用飞鸽传书告知大帅,并暗中笼络人手以作策应。”
“好!那就有劳白老哥了,事成之后我必不会亏待于你。现在你且先回大帐,莫让他们起了疑。”
得到林浊许诺,白眉志得意满,抱拳行礼后即匆匆赶回大帐。
回到大帐,只见马老四等人已经用餐完毕,只是林浊仍然未来,是故坐在那里不好撤离。
马老四见白眉回来,连忙皱眉喝道:“怎么去了那么久?还不快坐下。”
白眉一脸恭敬,小声回道:“肚子实在不适,略微久了些,见谅见谅!”说罢,畏畏缩缩回到了位子上,没露出半分破绽。
林浊为免马老四等生疑,又过了约小半会儿方才回到大帐。
一进帐,见众人仍恭恭敬敬坐在那里,哈哈一笑,道:“实在抱歉,本帅刚刚与季总兵面谈了几句,耽误了些许时间,让诸位久等了!”
何吴我一听季总兵,心里登时咯噔一下,但见他没有下文,顿时才安心不少。
林浊接着说道:“马先生,你们马寨主的诚意本帅已经收到了,但有些事本帅也不能擅作主张,请你回去转告你们寨主,让他切莫焦急,好生等待回信!”
马老四一听这话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,这林浊八面玲珑、笑里藏刀的,也不知哪句是真哪句是假,这番和谈不知是成了还是黄了。但既然林浊已经下了逐客令,马老四也只好起身行礼,准备告辞。
可就待他们一行即要离去时,林浊却突然发话道:“马先生,你们走可以,但是这位何先生恐怕要留一留,他跟我们季总兵有点私怨,还是解决了的好,不知马先生意下如何?”
人为刀俎我为鱼肉,都这个时候了还什么意下如何,这不摆明了要把何吴我留下吗?
听到此言,何吴我顿时脸色煞白,冷汗一滴滴往下钻,腿肚子更是不由自主发起抖来,用尽了全身气力才勉强撑在那里。却见他近似哀求般地望向马老四,希望能帮自己一把。
马老四略一沉吟,朗声道:“我家寨主自是知道何吴我与季总兵的这段恩怨,是故特意差何吴我下山,以示我家寨主的诚意。寨主说了,王人虎余孽他一个不留,全凭大帅处置!”
何吴我一听此言,顿时才知自己原来早就被马铁骝给算计了,霎时间有如五雷轰顶!面上顿无半分血色!
可或是见穷途末路,他不知哪里生来的勇气,竟是骤起发难,猛地抓起桌上割肉小刀,飞身朝林浊跃去,企图劫持于他。
异变陡生,秦卫、杨展都没料到这看似瘦弱的何吴我会来这么一手,一时都是反应不及,而林浊攻于心计、四体不勤,又怎会抵挡得住!
眼看何吴我就要得逞,可说时迟那时快,一柄长枪从帐外疾射而入!
这枪来势凶猛、气力强劲,似是带着无尽仇恨一般,重重扎在了何吴我肩头!
何吴我中枪后,硬是被连连带出数步才堪堪站住,枪头贯穿肩胛,血流如注。
此时帐外进来一人,青筋暴起、怒发冲冠,宛如凶神恶煞!
不是季英又会是谁!
林浊缓过神来,勃然大怒,对秦卫、杨展喝道:“他娘老子的,活得不耐烦了,先给我割了他的舌头,省得等下听了心烦!”
林浊明是气恼,可实际是担心何吴我说出那日杨展给他递信一事,是故要抢先下手!
秦、杨二人心领神会,只见杨展一个箭步冲上前去,左手用力捏住何吴我面颊。何吴我受力不住张开了嘴,杨展立时小刀一挥,探进何吴我口中将那软滑之物割了下来。
这几招如行云流水般,不知道的,还真以为他是这方面的老手。
杨展在割下何吴我舌头后,也并未有再多动作,只是将他拎了起来,重重扔到季英跟前,将他交由季英处置。
仇人相见分外眼红!
何吴我磕头如捣蒜,一脸哀切,只盼季英能念在旧仆之谊放他一马。
而此时的季英已状若癫狂,浑身充血一般膨胀起来,连牙齿都咯咯作响。
灭门之恨,不共戴天!如今王人虎已死,就只剩下眼前之人!
林浊知道他积攒了太久的怨恨,终是要发泄出来!于是向秦卫、杨展及马老四、白眉等人使了个眼色,众人皆跟着杨展一起出了大帐。
霎时间,只听帐内一声声哀嚎不绝于耳,当真惨绝人寰!